檐阴阁雨,帘隙梳烟,庭户催晚。绕树归鸦,戢戢欲栖还散。西崦斜阳鶗鴂苦,东风残信蘼芜怨。问天涯、王孙何处,春随人远。
卜心事、灯花无语,百感孤单,鸳被羞展。陡忆前欢,已等弃余秋扇。客路歧多关塞黑,长门事去文章残。梦方圆,又丛钟、声声惊断。
毛谢飙扶,肠凭酒涤,蹉跎身世如此。汐社随沤,吴云泊雁,结习未忘语绮。西窗嚼韵,惊梦里、睡夜龙起。孤悄吟灯支影,寂寞添香纤指。词仙御风万里。
马塍花、落残红紫。指点翠微高处,自今休矣。抱得含香足未。图不出、危弦变声徵。漫道丹青,痕痕是泪。
我亦单寒子。蓬门夜、母儿形影相倚。秋机织泪,春灯熨梦,烟残坠穗。瓻书借向东邻,便绕膝、殷勤问字。诵琅琅、建水高瓴,寒宵过午忘寐。
生前无分鸡豚,墓门寒食,望风悬泪。珍图手展,丸熊画荻,俨然前事。帘前雾重成滴,摇壁影、葳蕤细蕊。陟屺吟、能否招魂,涕零茧纸。
酒痕黯淡尘襟,茂陵渴抱看山病。莺声招我,螺鬟笑客,溪回路近。腰怯登临,眼馋苍翠,一池烟暝。问山灵旧约,蹉跎十载,凭阑处,迷前径。
清绝吟魂待醒。傲卢仝、香生瓯茗。濠梁兴味,沧波身世,浮沉同证。芒秃诗肠,芡磨菱角,老来心性。向斜阳徙倚,峰巅瘦塔,伴臞仙影。
余幼聘金沙于氏,八龄而夭。娶陈氏。陈名芸,字淑珍,舅氏心余先生女也,生而颖慧,学语时,口授《琵琶行》,即能成诵。四龄失怙,母金氏,弟克昌,家徒壁立。芸既长,娴女红,三口仰其十指供给,克昌从师,修脯无缺。一日,于书簏中得《琵琶行》,挨字而认,始识字。刺绣之暇,渐通吟咏,有“秋侵人影瘦,霜染菊花肥”之句。余年一十三,随母归宁,两小无嫌,得见所作,虽叹其才思隽秀,窃恐其福泽不深,然心注不能释,告母曰:“若为儿择妇,非淑姊不娶。”母亦爱其柔和,即脱金约指缔姻焉。此乾隆乙未七月十六日也。
是中冬,值其堂姊出阁,余又随母往。芸与余同齿而长余十月,自幼姊弟相呼,故仍呼之曰淑姊。时但见满室鲜衣,芸独通体素淡,仅新其鞋而已。见其绣制精巧,询为己作,始知其慧心不仅在笔墨也。其形削肩长项,瘦不露骨,眉弯目秀,顾盼神飞,唯两齿微露;似非佳相。一种缠绵之态,令人之意也消。索观诗稿,有仅一联,或三四句,多未成篇者,询其故,笑曰:“无师之作,愿得知己堪师者敲成之耳。”余戏题其签曰“锦囊佳句”。不知夭寿之机此已伏矣。是夜送亲城外,返已漏三下,腹饥索饵,婢妪以枣脯进,余嫌其甜。芸暗牵余袖,随至其室,见藏有暖粥并小菜焉,余欣然举箸。忽闻芸堂兄玉衡呼曰:“淑妹速来!”芸急闭门曰:“已疲乏,将卧矣。”玉衡挤身而入,见余将吃粥,乃笑睨芸曰:“顷我索粥,汝曰‘尽矣’,乃藏此专待汝婿耶?”芸大窘避去,上下哗笑之。余亦负气,挈老仆先归。自吃粥被嘲,再往,芸即避匿,余知其恐贻人笑也。
万帐穹庐人醉,星影摇摇欲坠。归梦隔狼河,又被河声搅碎。还睡,还睡,解道醒来无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