修到南屏数晚钟,目成朝暮一雷峰。纁黄深浅画难工。
千古苍凉天水碧,一生缱绻夕阳红。为谁粉碎到虚空。
旧京乍识,正幽单客枕,潘郎愁积。凄满暮鸦,芳树阴阴后堂碧。还踏天街月影,乍忘了、西风尘席。谁管他、如叶青衫,弦底玉龙泣。
应忆,旧簪笔。尽夜夜露痕,步冷东掖。袖香漫裛,赢得铜仙泪空滴。暗雨剪灯心事,除梦里、门庭重觅。却又怕、寻去也,梦都非昔。
旧痕凄断,是年时携手,虎坊桥畔。愁护暮鸦,芳树阴阴后堂见。还踏天街月影,乍忘了、西风冰簟。谁管他、如叶青衫,弦底玉龙怨。
争羡,御香染。尽夜夜露痕,襟袖难浣。几时清浅,赢得铜仙泪空满。重觅剪灯心事,除付与、梦中庭院。却又怕、寻去也,梦中都换。
晚江浔,又轻烟染柳,新绿乍成阴。古岸潮吞,荒垣烧入,弥望凄暗摧襟。问归燕、几家旧垒,算去往、无恙只沙禽。故郡风流,少年心事,梦也难寻。
还觅远村投宿,认儿童闹处,盲鼓愔愔。落日摇金,寒波逝碧,空照衰鬓惊心。对愁目、西山一逻,没孤鸿、天远恨沉沉。倦倚风灯,乱时浊酒孤斟。
余幼聘金沙于氏,八龄而夭。娶陈氏。陈名芸,字淑珍,舅氏心余先生女也,生而颖慧,学语时,口授《琵琶行》,即能成诵。四龄失怙,母金氏,弟克昌,家徒壁立。芸既长,娴女红,三口仰其十指供给,克昌从师,修脯无缺。一日,于书簏中得《琵琶行》,挨字而认,始识字。刺绣之暇,渐通吟咏,有“秋侵人影瘦,霜染菊花肥”之句。余年一十三,随母归宁,两小无嫌,得见所作,虽叹其才思隽秀,窃恐其福泽不深,然心注不能释,告母曰:“若为儿择妇,非淑姊不娶。”母亦爱其柔和,即脱金约指缔姻焉。此乾隆乙未七月十六日也。
是中冬,值其堂姊出阁,余又随母往。芸与余同齿而长余十月,自幼姊弟相呼,故仍呼之曰淑姊。时但见满室鲜衣,芸独通体素淡,仅新其鞋而已。见其绣制精巧,询为己作,始知其慧心不仅在笔墨也。其形削肩长项,瘦不露骨,眉弯目秀,顾盼神飞,唯两齿微露;似非佳相。一种缠绵之态,令人之意也消。索观诗稿,有仅一联,或三四句,多未成篇者,询其故,笑曰:“无师之作,愿得知己堪师者敲成之耳。”余戏题其签曰“锦囊佳句”。不知夭寿之机此已伏矣。是夜送亲城外,返已漏三下,腹饥索饵,婢妪以枣脯进,余嫌其甜。芸暗牵余袖,随至其室,见藏有暖粥并小菜焉,余欣然举箸。忽闻芸堂兄玉衡呼曰:“淑妹速来!”芸急闭门曰:“已疲乏,将卧矣。”玉衡挤身而入,见余将吃粥,乃笑睨芸曰:“顷我索粥,汝曰‘尽矣’,乃藏此专待汝婿耶?”芸大窘避去,上下哗笑之。余亦负气,挈老仆先归。自吃粥被嘲,再往,芸即避匿,余知其恐贻人笑也。
万帐穹庐人醉,星影摇摇欲坠。归梦隔狼河,又被河声搅碎。还睡,还睡,解道醒来无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