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蝶恋花 · 阅尽天涯离别苦

阅尽天涯离别苦。不道归来,零落花如许。花底相看无一语,绿窗春与天俱莫。
待把相思灯下诉。一缕新欢,旧恨千千缕。最是人间留不住,朱颜辞镜花辞树。
                

简介

光绪三十一年(西元一九〇五年)春天,长期奔走在外的词人回到家乡海宁。夫人莫氏原本就体弱多病,久别重逢,只见她面色更显憔悴,不禁万分感伤。这首词,或许就是此时而作。
“阅尽天涯离别苦”,开篇即直陈久别给人带来的苦楚。离别诚然是痛苦的,在词人眼里,连相逢也是苦楚的,时间无情,荡去了容颜,一分重逢之欢难抵十分久别之苦。莎士比亚《十四行诗》说“一切少男少女皆将如扫烟筒者同归于灰烬”,这正是王国维“最是人间留不住,朱颜辞镜花辞树”之深意。
上阕“阅尽”三句写天涯离别之苦,不抵时光流逝之悲。加倍写来,意尤深厚。“花底”二句中“无一语”,益觉悲凉。春暮,日暮,象征着情人们年华迟暮。作者以花喻人。“零落花如许”的“花”字,当即暗喻妻子。“零落”的是她的青春,她的美丽。这些年来,词人忍受了多少离别的煎熬,如今兴冲冲归来,不意却是如此境况,愧、悔、爱、怜齐集心头,真是离别苦,相见更苦。最妙的是“花底相看无一语”之句。这里的“花”无疑指庭院中的花树,花底看“花”,花面交映,真是浑然一体。大自然的“花”与人间的“花”一样,在这暮春时节,都开始走向“零落”。这其实是在暗喻零落的是他们的青春。
下阕“待把”三句更着力写迟暮的悲感。当日的别离,辜负了大好芳春,这千丝万缕的怨恨是无法消除的。“最是”二句中“辞镜”二字新,有点铁成金之妙。两“辞”字重用亦佳。在词的下阕作者把时间推向了夜晚,把地点推向了闺房,“花底”变成“灯下”。夫妻款款细语,互相诉说着多年来的别情。这短暂的良宵,短暂的欢会,能抵消那么多的相思之苦吗?纵使无穷的“旧恨”从此都烟消云散,都能够化作“新欢”,但令人十分无可奈何的是,青春已经逝去,朱颜已经暗淡,正如窗外的一树花影,也正在悄悄地凋零。“最是人间留不住”一句,写得十分惨痛。莫氏于两年后病逝,果真没有“留住”,这一句竟成为不幸而言中的恶谶。
这首词一改前人写重逢之喜,而抒重逢之苦,富有浓厚的悲剧色彩。通篇写花即写人,上下阕都有透过一层的转笔。但上阕明用“不道”字面,下阕却是暗转,匠心独运,甚是高妙。

注解

蝶恋花:词牌名,又名《凤栖梧》、《鹊踏枝》等。双调,六十字,上下阕各四仄韵。
阅:经历。
不道:不料。
如许:像这样。
绿窗:绿色的纱窗,指女子居所。韦端己《菩萨蛮》:「劝我早归家,绿窗人似花。」
莫:通「暮」,傍晚。
新欢:久别重逢的喜悦。
旧恨:长期以来的相思之苦。
朱颜辞镜花辞树:南唐·冯正中的《鹊踏枝》:「日日花前常病酒,不辞镜里朱颜瘦。」

翻译

我早已历尽天涯离别的痛苦,想不到归来时,却看到百花如此零落的情景。我跟她,在花底黯然相看,都无一语。绿窗下的芳春,也与天时同样地迟暮了。
本来准备在夜阑灯下,细诉别后的相思。可是,一点点新的欢娱,又勾起了无穷的旧恨。在人世间最留不住的是,那在镜中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和离树飘零的落花。

评价

近代诗评家陈邦炎《论静安词》:离别是一个悲剧,归来还是一个悲剧。静安词的悲剧色彩之特别浓厚,正表现在这些地方。他笔下的人间悲剧,不是一时、一地的,不是单一、孤立的,而是延绵相续、重重叠叠的。在静安眼中,人生的苦海,从时、空两方面看都是无边无际、没有尽头的。
香港中文大学哲学博士朱歧祥《选评七》:此言人生最不可掌握的生命。人间的分离,无论是生命的自然终结,抑或是客观环境的阻碍,都构成永恒的苦恼。

佳句

  • 最是人间留不住,朱颜辞镜花辞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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